萧怀瑾自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那双意气风发的眼却在传达一种意思，“你放心就好，我一定能处理。”
沈绾只能用鼓励的眼给他加油打气。
从乾坤殿出来，那礼部尚书已是汗如出浆，身体犹如筛糠一般。
“殿下这是要和陛下聊什么啊？即便是科举制有问题但也多少年了，难不成殿下还要推翻科举制不成？”
“彭大人也感觉科举制有问题？”沈绾惊愕的看看彭玉，彭玉捻须，“本就有大大的问题，现如今的学子只需死记硬背就好，至于那八股文，晦涩难懂，和国家没一丁点儿关系，即便是满分了，但未必就能证明此人的确是治国安邦的好材料啊。”
尽管不少人都看出了问题，但敢将这问题戳到明面上来的，自古来萧怀瑾还是第一人。
沈绾陷入了沉思，礼部尚书看看她，又看了看乾坤殿，见沈绾一脸牵肠挂肚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什么。
“沈姑娘最近身体可好多了？”礼部尚书蓦的冒出来这么一句古里古怪的话。
之前沈绾是托病才拒绝了晋王萧远廷的求婚，如今她貌似病好了，而礼部尚书看两人形影不离的模样，已明白什么，沈绾兴许不是因病而拒绝晋王。
她之所以拒绝他，大约是因为太子。
沈绾收好了表情，不动声色，“最近已好多了。”
“哈哈哈，”礼部尚书点点头，“将来啊，就等你的喜糖吃了。”
说完后，他阔步离开了皇宫。
沈绾也不多停留，往将军府方向去。
……
此刻内室，气氛安静到落针可闻。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萧怀瑾，“说说你观察到的。”
“八股文是需要废掉的，这八股文晦涩难懂，且以后即便是他们在朝为官也一辈子不会用到这个，咱们出题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大家活学活用吗？父皇！”萧怀瑾着急，语气锵然。
他靠近皇上，拼尽全力跪在了皇上面前，“父皇将科举的事全权交给了儿臣，儿臣既是看出了问题就不能让一切放任自流啊。”
他还要说什么，皇上冷笑一声。
“龙禁尉！”
皇上身旁几个穿着甲胄的男子已靠近下面的萧怀瑾，皇上不厌烦的挥挥手——“太子德不配位胡言乱语拉出去，科举此事交给其余人做。”
听到这里，萧怀瑾一脸斐然，“父皇，您不能独断专行啊！”
皇上已狂怒，挥手之间几个侍卫上前已擒住萧怀瑾并将他轰了出来。
“父皇，父皇！”
萧怀瑾大声疾呼。
沈绾还未走远，听到了那边的声音，她也知想将固执不化的皇上说服难上加难，此刻看几个侍卫和几个太监硬生生将萧怀瑾赶了出来，顿时愁眉紧锁。
她三步并作两步靠近萧怀瑾，萧怀瑾回头，沉着眸子站在沈绾身侧。
看到这模样，沈绾已推测出今日发生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没说话，气氛有几分凝重。
待那几个侍卫已再次回到乾坤殿，沈绾斜睨了一下萧怀瑾，“你直接说了吗？”
“难道这还分什么豪放派什么婉约派吗？”萧怀瑾攥着的拳头逐渐松开，天心九重，皇帝之心不可测，他并不敢在皇上面前耍小聪明。
他将科举制的弊端罗列了出来，皇上也已听出了问题，但饶是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咱们再求一求。”沈绾黛眉微蹙，瞟了一眼乾坤殿。
乾坤殿门口站着几个器宇轩昂之人，沈绾看了一眼，忽然跪了下来。
萧怀瑾一惊，伸手就要拉她，“……沈绾！”
沈绾回眸，竟是笑着：“怎么，殿下这就要放弃了？”
萧怀瑾低声道：“此事本来你不必插手，皇上已经让你离开！你走就是了，你这一跪可就再也撇不干净了！”
他着急上火，沈绾却是笑得坦荡，眸色纯粹：“我今日既然跟着殿下来了，就没想过要撇干净自己……”
萧怀瑾眸色幽深：“……你这一跪，不仅和改制扯上了关系，还和我扯上了关系……将来人人都知道你我心意想通，你可介怀？……”
他眸中是真情实意的担心，又有真切的担忧和爱意。沈绾心中一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沈绾，就算是爱了，也坦坦荡荡，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甘之如饴。”
萧怀瑾呼吸一窒，而后耳尖红了起来，也跪在了她身侧，朝她微微一笑。
两人犹如凉快坚固的无字碑一般。
一个时辰这么快就过去了，虽已立夏，但帝京依旧还有料峭的寒风，沈绾只感觉膝盖疼，萧怀瑾凑近，“……你先回去，我一个人来。”
其实，这也是无计可施才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
长跪不起并不会感动皇上，皇上之铁石心肠可见一斑，但沈绾和萧怀瑾依旧这么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皇上明白他们的决心，他们的执著。
除此之外，还有宫中各处眼线，今日之事势必会有流言流出去……萧怀瑾赌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心，还赌天下人的心，包括百姓，包括读书人，包括像考取功名的人他们对目前选拔制度的看法。
知晓了他们今日的提议，萧怀瑾不信这些人不会没有反应，他预判这些人，绝大多数也想要改变现状，从而能从舆论方面向皇帝施压。
到时候皇帝要怎么做，就有诸多掣肘和身不由己了。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两人没有在这之前被皇帝处死，那么即便是风险甚大，一切皆有可能。
同甘共苦啊……
沈绾花容惨淡一笑，将手送了出去，她手心朝上，萧怀瑾知沈绾是什么意思，将自己那温厚的手掌覆在了她那绵软的手上。
苦中作乐，饶是如此，但两人也都笑了。
内室，皇上沉默着。
老太监福生小心翼翼凑近他，“万岁爷，您到龙床上去休息休息罢，老奴伺候您。”
也不知皇上在想什么，亦或在回忆什么，经福生提醒，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点点头，到龙床后，皇上想到了什么，他指了指地面上散落的文书和纸张，“你拿过来，朕再看看。”
福生和萧怀瑾关系不错，甚至和先皇后关系也不错，对很多事他是旁观者清，世事洞明，但也仅此而已，作为一个身份地位的老太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恪守本分。
之所以能留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安分守己就是他做人的真谛，他从来不会多嘴多舌，更不会特意的提醒暗示皇上什么，他缓慢的将纸张捡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看着老态龙钟的福生靠近，这才舒口气，“太子已退下了？”
“在殿外长跪不起呢，沈姑娘也在。”
“她怎么还没有走啊？”皇上懊恼的皱眉，明里暗里沈绾参与的事已超过了一个女子的本分，这让皇上对她产生了一种矛盾。
他喜欢一点就醒的聪明人，但却不喜欢过分聪明的女子。
沈绾让他想到了当年的皇后，皇后也是如此聪明，皇后驾鹤西去后，他将之前两人之间发生过的很多事翻来覆去的想，隐隐约约居然有被玩弄在股掌之上的错觉。
从那以后，皇上就不怎么喜欢聪明的女孩了。
他叹口气，冒出来一句：“历史是男人的，但改变历史的往往是女人。”
福生假装没有听到，该沏茶沏茶，该送东西送东西，皇上从头至尾浏览了一下，从古至今，只诞生了四百个状元郎，期间的跨度是一千二百年，几乎是三年出一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