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一道惊雷,劈死了那位裴贵妃。
如今仔细想想,阿宝顿觉《献灵帝起居注》里,对那场暴雨惊雷,献灵帝曾留下的批注。
或许,并非巧合。
——雷驱灾,雨涤祸,佑我大启福昌繁绵。
而镇国寺密室里的元沉寂画像,亦是献灵帝搜集暗藏。
其中,有何暗指?
思及此,阿宝决定回宫便将献灵帝的起居注重新翻个底掉,再上启临山的皇极殿给献灵帝上柱香,请那位沉迷修仙的老曾曾祖父托梦予她,祖孙俩好好聊聊。
但此刻,阿宝默然清算。
献灵帝至今,元沉寂活了至少百年。
盯着那一幅摊在断弦琴案的画像,她不解,为何这清风明月般的藏蓝锦袍男子,竟是成了阴恻恻,诡笑顽童模样的小老头?就连声音都苍凉阴恻。
和她在北疆桃花谷,听到的元祁声音,一模一样。
心念电转间,疑虑更甚的阿宝转身,审视打量裴归尘。
镇国寺的那些密室画像,就是元沉寂。——这算是什么,巨大的秘密?
竟值得裴归尘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亲自现身来见?
裴归尘他甚至……“你竟将此事告诉我?”
此举,根本不像裴归尘这混账的作风。
阿宝警惕盯着裴归尘:“这一世,你因明镜台之事而怀疑元沉寂。”
“但前世并无明镜台的动乱,元沉寂又做了何事?才引起了裴归尘你的疑心?”
一想到她的魂魄被困于裴归尘身旁五十年,竟对元沉寂此事毫无所知。阿宝便极懊恼。
但顿了顿,她陡然觉得,不对。
天盛二年,裴归尘曾派了一营的水师前往楚越海打捞献灵帝的沉船宝藏。
后来,明面的奏折是一无所获。
但如今的她已经知道,无论是前世今生,早在百年前的献灵帝时,裴钦便已掉包了沉船,并一手酿造了屠船血案。而此事,身为裴家大公子的裴归尘,了然于心。
那么前世,完全不必搜捞沉船的裴归尘,派出水师的缘由是?
活得长,果然比较占便宜。阿宝愤然盯着裴归尘。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豁命搏杀黎融巨兽取心,冒险进黑湖捕巨蜥幼蛋,究竟想做什么?”
她冷然质问,而他猛地攥住她的手,骇然的威压猛地迫来。
“那些年,你一直在。对吗?阿宝?”
闻言,阿宝醍醐灌顶,灵台骤明。
难怪,裴归尘适才弦外之音——她本该知道他前世已着手暗查元沉寂。
因为他以为,她无论何地,亦一直跟着他。
然而,她其实只被困在未央殿、太极殿,其他地方她难以接近。
就好像冥冥之中,一定要她看到这两座宫殿里,与裴归尘有关的所有事。
而落针可闻的寂静里,裴归尘用力攥住了阿宝左腕,攻守异位,欺身将阿宝困进了琴案与他之间,原本薄而冷的嗓音,此刻嘶哑而痛苦:“……所以,你一直就陪在我身边。”
闻言,阿宝挣了挣手腕,失败,顿时愈加嫌弃:“陪?措辞严谨些,那是我迫不得已被困。”
寒凛对峙里,退无可退的阿宝悄然摸索着那柄匕首。
而裴归尘竟仍在悍然逼近:“你不能否认,阿宝。”
“以开物玉简,找到西疆那座储藏着铸造弩机的铁料的新矿,是天盛二年的事,而你却知道它。”
悄然间,阿宝就要抓住冷冽匕首,却被裴归尘反手钳制。
挣扎反抗间,她左腕那串红豆珠链,叮铃作响。
而心生寒意的阿宝,愤然抬眸,却见裴归尘红了眼眶,痛苦又疯狂。
“那段过往,只有我和你记得。阿宝,爱恨生死,世间再无人能像我们这般……有着这世上最深的羁绊,牵扯……”
若非亲眼目睹,阿宝绝不信,裴归尘竟还有如此卑微的姿态。
“南山仍在,风林依然。此地的那座小院——明月夜,我再为你建起。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闻言,微风拂过脸颊,吹乱阿宝鬓角的发。
而被勾起了曾经记忆的她,默然抬手抚过他那紧蹙的剑眉。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是他陪着她走过登基最开始的,内忧外患那四年之后。
胆战心惊的刺杀是见惯不怪,每每被噩梦吓醒时却总发觉她被他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哄。
替她挡剑时的一见钟情,大部分是耽于美色。但天长日久的陪伴,却让她每回瞧到他在身边,便心跳得有些乱。于是,她满心期待地想——
我可真喜欢他,我想和他生个孩子。
恰好彼时,她对朝堂的掌控已更稳固,也该有个储君。
喝了四年的避子汤,停了。
而那年冬日,裴归尘他绕着这座凉亭建造了一座崖巅别院,由她取名明月夜。
来此小住的那段时日,风林毓秀,他们有了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