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血肉,生有死穴。
阿宝心念一起,便再止不住。
甚至,袖中金针已被她捏在指间。
只要裴归尘一死,群鸦峰甚至是整座裴家据点,必将生乱。
恰好给她留了,探查所有藏宝阁的绝佳时机。
岂料,裴归尘却突然重重攥住了她的手腕,低声痛苦喃喃:“……我,我会听话……”
断墙碎石里,巨兽残喘的尸体伤口不断喷出血雾,溅了他们满身。
而阿宝诧异发觉,此刻的她竟出奇的平静。
裴归尘这厮,又在演什么?
最先闪过脑海的念头,令攥着金针的阿宝瞬间警惕,不敢再轻举妄动。
偏偏,死寂里,两相对视。
她又愕然发觉,第一次见到裴归尘如此脆弱的眼神。
只听,长剑重重落地的一声响。
在堪比废墟的黑岩塔底、群鸦峰深处,恰似惊雷。
裴归尘竟怕那沾血的竹蜻蜓,怕到,手抖得连那柄长剑都握不住?!
一个裴归尘的弱点!阿宝默默记下。
但与她近在咫尺的裴归尘,那双眼睛渐渐委屈得通红,又慢慢积起了朦胧水雾。
这可是一刻之前,屠了巨兽的裴渣滓啊!!
他竟也会害怕得……落泪?
阿宝被如此惊悚的念头吓了一跳。
猝不及防,一身白袍满是血污的裴归尘,痛苦地双手捂头,在碎石血泊里蜷缩起来。
“别,别过来……”
“我错了,父亲……我错了……别打我……”
“娘亲…娘,娘亲……”
凑近了才听到这些喃喃痛语的阿宝,紧攥着金针的手,顿住。
裴归尘竟然也有,被抛弃的时候。
阿宝心有疑惑,犹豫着,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竟是在发烧。
看着裴归尘因被魇而痛苦,阿宝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是你吗?
被放进犬笼的那个孩童?
阿宝想起从前。
她总觉得,裴归尘是玉。
被琢磨得温润,圆滑,不染纤尘。
但这一幕却好像在提醒她,她忘记了,玉在最开始,其实也是深埋地底的石头。
风吹日晒,又冷又硬。
经道道工序,最终淬洗,锻造出价值连城。
阿宝这一恍神,却未注意到裴归尘悄悄攥住了她的袖摆。
似白雾笼罩的朦胧眼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刺痛的裴归尘,看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剪影。
她,是谁?为何能进来这犬笼?
他的痛苦在疯长,但此刻这副皮囊却下意识想靠近她。
甚至,这种眷念,他竟不知该如何抑制。
她究竟是谁?为何,他这般在意她。
“……阿……”她的名字就在唇边,神智崩溃的男人,恳求救赎般喃喃:“……阿宝。”
骤然闻言,阿宝悚然一惊:裴归尘认出了她?!
被这一声劈醒的她,心念电转。
郑夫人警告过,一旦家主或承继者出事,整座裴家据点将尽数封闭,所有人亦将被影卫看管。
到时,她绝对逃不掉。
不甘地收回金针,阿宝摁住裴归尘肩膀,故作关切:“大公子你没事吧?”
浑浑噩噩间,裴归尘听见了那道眷念剪影在问。
而后,她捡起了令他恐惧的那只沾血竹蜻蜓,远远地丢开来。
“好点了吗?”
“还不行?”
她喃喃自语,蓦地,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是有点发烧,得喝药才行。”
见裴归尘并未恢复如常,阿宝小心翼翼靠近,突然,裴归尘抬眸看她。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是——求救。
怔愣的一瞬,裴归尘却拥住了她的腰。
这一拥,力道其实很轻。
裴归尘一反常态地,像怕他稍用力,她便像幻影一般消散,竟是小心翼翼得,堪称卑微。
但阿宝心底,却因他的这一拥而扎了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