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她最该在乎的是——前世擎天关的惨烈大战。
它不仅害死了谢无碍。
镇西军为了得胜,更是伤亡惨重。
因而此世重生,大启与摩族的这场仗,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拿着数万镇西军还有谢无碍的性命,去赢。
最妥善的法子,便是她费尽周折,将摩族掌权的络氏祭司拉到谈判桌上,以和谈解决西疆战祸。
看向一案之隔的络焱,阿宝满腹心事。
而络焱神色肃然:“交出秘密账簿,络氏全族移居西疆堰城,我都接受。但这一封罪己状,绝无可能。”
络氏血债累累,恶行罄竹难书。
一旦昭告摩族百姓,络氏数百年的名声尽毁。
来日再想复起,难于登天。
思及此,络焱神色狠然,默念着绝不退让。
他无比清楚,他必须同这公主讨价还价。
但大启公主却失望看着他,径直道:“既然络祭司如此选择,那便如此吧。烦请谢小将军送络祭司离开。”
得令的谢无碍立刻上前,黑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状况陡变,络焱错愕盯着对案的公主。
“我总听说大启人擅读圣贤书,而书中总教仁义。难道公主殿下非要将络氏全族逼到绝境?”
骤然冷笑,阿宝眸底满是嘲意:“络祭司也懂仁义?”
听懂了弦外之音的络焱,瞬间被噎住。
身居高位,却不顾百姓,沽名钓誉。
这便是络氏之人所熟读的,仁义?
莫名的,络焱竟觉得心底生出了所谓的惭愧,尴尬。
蓦地,又听大启公主冷笑着,寒凛道:“比起谈仁讲义,本宫向来骄纵任性,跋扈嚣张,只在意大启能得多少利。”
这一刻,络焱只觉他被架在了那燃得正旺的火盆上炙烤。
偏偏他也清楚,和谈是最好。
只要,这大启公主愿意后退一步。
蓦地,络焱又想起了那份镇西军的布战图!他正欲以退为进,用断然拒绝和谈,实则暗暗施压。
却听大启公主,她指尖抚过那白瓷酒梨盏,漫不经心道:“你看到的那份军防布战图,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络焱满脸震愕,而阿宝冷然继续解释。
“你若真从布战图里找镇西军的防卫弱点进行反击,本宫只提醒这一次,那弱点必将成为我镇西军的猎圈。”
“请君入瓮,到时,镇西军全歼摩族,才是势在必得。”
闻言,络焱不寒而栗。
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只等他自投罗网。
但茶案边,正倒着温酒的大启公主,明明温软良善!为何手段却又能这般步步为营,处处谋算,狠辣且锋利?!
瞬间的茫然无措袭来,络焱努力寻回理智,反驳道:“或许军防布战图是真,而你此刻所言才是骗。”
阿宝倒了满满一盏温好的梨花白,盯着手中白瓷触热染红晕,直到清烈酒香扑鼻。
她淡漠反问:“那就打。络祭司要试试吗?”
而营帐的屏风后,晏海熄失神地看着执掌生杀的阿宝。
恍惚间竟有种,当年那迷路了会怕的软糯小团子,还有那见了伤口流血会掉眼泪的小姑娘,到底还是长大了。
而他,这些年来……
晏海熄敛眸盯着手中长剑。
那人传来了消息,帝都等着他回。
但当年大儒韩圣子口中,被称为晏氏月的他,还活着吗?
无名无姓,行走于阴影的暗谍,好像才是他。
时隔多年,晏海熄竟再次感受到了难言的痛苦。
而漫长的沉默里,被逼到绝境的络焱崩溃:“公主暗示我除掉阿兄接任祭司之位,是因我更容易拿捏?!”
闻言,阿宝将另一盏温热梨花白递给络焱,“络烛行事以贪权图利为先,而你,比起祭司高权,你至少还在乎族人生死。”
头一回听到这番话,络焱心神震颤。
阿宝先饮尽了梨花白,温声道:“络三,你不是坏人。”
心念电转,络焱骤然攥紧了白瓷酒梨盏!
隔日,络焱亲自写了罪己状,坦承了络氏之恶,所犯之罪。
再隔日,午后,风雪暂歇。
阿宝于汤兜城外,接受了祭司络焱献上的降书。
回到紫谷的营帐,阿宝盯着络焱送来的摩族秘密账簿,若有所思地问:“浮屠山可有动静?”
“一切如常。”黑袍权王冷眸微沉:“裴归尘回了帝都。”
闻言,阿宝攥紧了摩族秘密账簿,冷笑。
姓裴的那混账一回,帝都怕是又得血雨腥风。
而天色渐暗时,络焱来告辞。
“真的不是你,杀的络浅和白茶吗?”
闻言,阿宝凛然暗躇。
或许她该告诉络焱,地底溶洞发生的一切。
免得日后,络浅因络浅与白茶之死,再生事端。
“被嗜血菌丝围猎时,络浅将白茶当成肉盾推向了嗜血菌丝。”阿宝冷道:“后来,络浅在我背后偷袭。”
“……被我反击所杀。”
思绪复杂的络焱,盯着对案的阿宝。
“殿下难道不怕我,日后为妹妹报仇?”
“络浅之死,我问心无愧。”阿宝坦然看着络焱:“但往后你若行刺杀,我杀你,绝不手软。”
沉默良久,络焱竟反觉得——
诡异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