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亥时。
东郊别苑,门庭若市,车马相衔,旌旗招展。
而皇太女的仪仗,华盖金车,浩浩荡荡地停在别苑大门。
萧王妃率领着宾客们在别苑门口候着,却见华盖金车的绡帘掀开,先下车的竟是人屠王轩辕凤燃。
威名赫赫的人屠王,青墨宽袍,精悍冷硬。
但这尊煞神却向车内,温柔地伸出了手。
随后,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踏着马凳,阿宝翩然下了马车。
一袭天青的水色华裙,轻若鸿毛地落地。
正是初春,天色朗清,惠风和畅。
而站在她面前的精悍冷硬的男人,他的襟领袍袖间皆绣着如血色般的蟒纹,宽袖袍裾被春风吹起,弧度锋利。
但是当暖风拂过,她的发丝被风吹乱时,这个男人却在第一时刻抬手,替她仔细捋好了额角那缕发丝。
在这一刻,阿宝对着人屠王轩辕凤燃,弯眸浅笑。
轩辕凤燃眼眸微暗,想起阿宝邀他今日一道来这东郊别苑时,他本想拒绝。
但眼前的小公主矜贵而温润,他想,还好他来了。
否则,如此模样的阿宝,岂不是只给萧云峥一人看到?
余光扫了眼另外一辆马车,黑袍青年正掀帘下车。
不期然,青年朝他看了过来。
青年面无表情,冷淡得堪称拒活人千里之外,叫人不敢接近。
这时,萧王妃笑着寒暄道:“都准备好了,公主殿下请。”
身为皇太女,阿宝自得时时保持礼节。
她微微颔首,但笑不语,在萧王妃的领路下,进了别苑。
整座东郊别苑,天蓝如洗,草茵连绵。
环绕着马球草场,搭建了一座曲水流觞的纳凉亭。
亭中,尽是珍馐佳肴。
亭中首座,自是留给身为皇太女的阿宝。
坐榻、席案皆十分宽敞,容下三人绰绰有余。
阿宝自是要和自家皇叔同席的,而此番赴这场马球赛,本就是因萧云峥进了她的东宫,她必须给足面子。
于是,萧云峥和轩辕凤燃,一左一右,和她一道落座。
明面上,阿宝摆出皇太女的端庄姿态,但却在暗暗打量亭中。
周遭,皆是帝都显贵女眷。
阿宝自左手边打量,萧王妃带着刚刚离开太医署的萧净月,往下依次便是武忠伯的武府,也就是武肃。
再来,便是杨国公府,汉亭侯,信温吴家,益敬宁家……
在诸位侯伯夫人们的眼中,萧净月有貌有才,家世显赫,是自家儿郎娶妻的良配。
所以,当萧王妃欲替嫡女萧净月择婿的风声一出。
除了日常交际不得不来的,帝都的这些世族显贵夫人们,家中有适龄未婚儿郎且有心求娶的,纷纷带着自家儿郎如约而至。
但,张兰衡,竟也在。
这是阿宝做梦也想不到的。
张老夫人不喜东海的潮闷天候,这些年常居帝都。
阿宝暗躇,拜那一卷风靡帝都的话本所赐,她和萧净月还有张兰衡的事,帝都尽人皆知。
所以,萧净月的婚事,为何张老夫人不避嫌?
就在这时,似有所觉地,张兰衡亦向她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阿宝疑惑皱眉。
而张兰衡显得与周遭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
疏离,寡漠,无奈。
这时候,萧王妃询问,“殿下,可要开赛?”
阿宝猛地回过神来,轻笑着,看向绿琅,眼神示意。
绿琅了然,捧上了一个海棠描金的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柄金镶玉如意。
阿宝轻笑道:“添个彩头。”
这意思,在亭中诸位世家显贵的侯伯夫人看来,便是皇室有意抬举萧净月的身份,甚至可能有圣旨赐婚。
如此,娶了萧净月,对自家倒是一桩泼天的喜事。
诸位夫人们的盘算,阿宝知道。
然而,前世也有一场为萧净月择婿的马球赛,那回,是武肃带着他的马球队大出风头。
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萧净月求亲。
当然,在前世的那一刻,萧净月并未答应。
思及此,阿宝看向了别苑中间的草场。
打马球风靡帝都,单是国子监便有两支马球队,更别提民间马球队。这是尚未到四月,否则帝都的马球赛更是接踵而来。
而这时,别苑管家正在宣布,“得球且击过球门者,得一筹。整场赛事结束,得筹至多者,胜!”
铜锣声响,拳头大小的彩绘球,在草场飞驰。
两队人马迅速交锋在一处。
阿宝顺手接过了轩辕凤燃递来的清茶,浅浅饮了一口。
若是下了毒,阿宝此刻早已歇气。
但阿宝对轩辕凤燃竟是,丝毫都不防备。
见状,萧云峥放在桌案下的手,悄然紧握成拳。
昨日晨间醒来,阿宝意识到她歇在了云起殿时,骤然呆住。
那时他便知,那晚的一切事。
阿宝醉太深,全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