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急忙靠近，沉着的开口，“是下雨了。”
皇上沉默了。
此刻沈绾说：“您要早点儿休息，风疾是最反复无常的，还有一点，在服用我这些药之前您不可以服用其余人的药了……这些药福生公公已服过一帖，陛下若是不放心，就看他等会儿是否有不良反应，再者，还有些药可以送去太医院检查，臣女自然全力配合。”
皇上从来不会真心实意的去相信任何一个身边人，沈绾只得主动提起。
皇帝看了她一眼，神色比之前斥责萧怀瑾的时候和缓多了。
“你救了朕，沈绾。”皇上在福生搀扶下坐起身来。
沈绾的治疗手段奇怪，但不得不说效果立竿见影，比起许多。
医术尚可变通，这使得皇帝不由地想起萧怀瑾的提议来。
考题的确应该活学活用，所以皇上倾向于接受两人的建议和意见。
“陛下龙体为重，臣女自当尽心尽力。”沈绾微微低头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皇上看看沈绾，眼神变得诡异而复杂，“你应该乘机让朕答应你们的建议，但你为什么不说？”
沈绾不慌不忙答：“一码归一码，救皇上是臣女分内的事，采纳不采纳建议是您的看法，咱们各自有坚持，何必混为一谈？”
“方才雨中你陪着太子跪了这么久，如今你还要下跪吗？”
沈绾抬头，眼神定定，带着莫名的坚毅，“陛下，太子斗胆殿前进言，乃是拳拳为国为政之心，不掺杂任何私欲，纵使大雨瓢泼也不改，如今殿下的决心，不知陛下是否看到了？”
沈绾如是说。
皇上已看出了她的铁骨铮铮，“……若朕不答应，你和太子还会想其余的办法说服朕？”
“是。”沈绾点点头。
她浑身湿漉漉的，外面的风也冷飕飕的，她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但就在沈绾的前脚迈出去的瞬间，皇上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沈绾回头看了看他，皇上已坐直了身体，“这一次，朕感觉你们说的是对的。”
沈绾犹如出现了幻听，说不清是惊喜亦或什么其他的情绪，各种各样的情感莫名的纠缠交织在一起，“所以皇上的意思？”
“朕这一次听你们的。”
皇上满以为沈绾会就此而要挟自己来服从他们，可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沈绾不仅没有以此要挟，还对答得体，更不要说她还救了自己的命。
几番比较下来，皇帝自然是松了口，对待沈绾和萧怀瑾的态度，也和缓了不少。
听皇上这么说，沈绾喜笑颜开。
萧怀瑾微微发愣，这多年来鲜少有什么事皇上是能被说服的，他的绾绾，真是不断地叫他刮目相看。
皇上叹口气，分析道：“朕刚刚认真看过了，如今朝廷的队伍已逐步老龄化，朕特招来的一群文曲星就更老到不可思议，朕不需要这么许多老当益壮之人，朕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
他又看着萧怀瑾，眸中逐渐出现了信任和看重的光——这是曾经萧怀瑾未曾面对过的目光。
他心中清楚，从这一刻开始，皇帝心中的天平，终归是被他按下去了一些，不再是萧远廷死死地按住一头了。
“朕看过了你整理来的名录，顿觉醍醐灌顶，原来朕也有做错的时候，但科举制已绵延侍七百年，在朕这里自不好全盘否决。做官的人首先需要明白什么是仁义礼智信，至于八股文和其余那些并不合适的东西，从今以后全部都蠲免了。”
沈绾听到这里，微微一笑。
“不少超过六十岁左右的人还执着于科考呢，这其中有不少人的妻儿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为了科考都走火入魔了，丝毫不顾现实情况，若是最后没有好结果，一辈子也就搭上去了。为破除读书人的执念，朝廷该有科考年纪限制”沈绾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这么一来，”萧怀瑾吸口气，“至少每一个三年就可减少十万人左右，朝廷负重也轻了。”
皇上深以为然。
“至于考题，”萧怀瑾眄视了一下皇上，“希望每一个题目都是父皇重新出的，兹事体大，辛苦父皇了。”
政局稳定，皇上病体抱恙，一日也并没有太多别的干扰，他又的确是满腹经纶之人，所以居然果真准备全新的考题，如此一来，之前的考题就彻底作废了。
两人终于处理好了此事，算是心下松了口气。
“如若没有什么其余的事，臣女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皇上怅然挥挥手。
沈绾点头，咬着牙走出了乾坤殿。
一股冷意扑面而来，让她牙关咬紧瑟瑟发抖。
萧怀瑾在她身后。
沈绾回头，唇畔蕴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们两人合作的很成功，居然将食古不化的皇上给说服了，这预兆着，那些已刊印出考卷和参考答案已彻底成了没用的废纸。
看沈绾走的力不从心，萧怀瑾上前一把将她拥住，“还冷么？咱们回府。”
沈绾怔忡，“……殿下，这里人来人往的，您做什么呢？”
“别乱动，”萧怀瑾叮嘱，“你累了，休息休息。”
她疲倦得很，光跪就跪了几个时辰，而后到乾坤殿内又给皇上看病，耗损了不少心力和体能，精神可谓高度紧张，身上又湿漉漉的，所以眼前晕晕乎乎，犹如踩在棉花上。
此刻萧怀瑾打横一把将沈绾抱住了，两人面面相觑。
“睡吧，我送你回去。”
沈绾也不违拗了。
今日在陛下眼前这一出，皇帝又不是蠢的看不出来他们关系，只不过他不说，沈绾他们也就闷着不提。
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睛，今日之事说不得就会传到哪里去，沈绾干脆也就不管了，在萧怀瑾温暖坚实的怀里闭上了眼，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
出乾坤殿，侍卫看两人出来了，急忙送了马车过来。
成将军已等候许久了，迷迷糊糊之间，沈绾似乎还看到了一群黑色潮水一般靠近的士兵。
原来，为确保他们的绝对安全，这成将军居然将王府的亲兵都率了过来，他着急的踱来踱去，“哎呀王爷，您可出来了，您可出来了啊！”
倘若他还不出来，他很有可能就会攻杀进去，成将军本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且一颗心都在萧怀瑾身上。
皇上和太子不睦，已是多年前就人尽皆知的了。
他怕的就是今日出事，要是太子出事，他也不会犹豫，会直接率兵逼宫。
好在，就在成将军准备一哄而上的时候，萧怀瑾却走了出来。
“殿下可好？！”成将军着急地靠近，他腮帮上的肌肉在剧烈的抖动，可见内心一定也是波澜迭起。
萧怀瑾颔首，示意成将军送马车过来。
他急忙将马车弄了过来，萧怀瑾只说了一句，“这些事不可诉诸于武力，还要循循渐进慢慢儿来，稍安勿躁，好了，回去再说。”
众人也想不到萧怀瑾和沈绾会弄得落汤鸡一般的出来。
看两人进入马车，成将军立即随侍马车外，随时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