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快要被北城人遗忘的老式居民楼下，沈瑶脚下的路湿哒哒的，明明不是梅雨天气，还是到处是地底翻出的潮气，积成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她的头顶是乱七八糟缠绕着的电线，电线上挂着数不胜数的衣物，就像七十年代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狭窄又破烂的水泥楼梯下，放着五六个堆满垃圾的绿色大桶，恶臭味在空气中肆意蔓延，苍蝇在桶上盘旋乱舞，蟑螂扎堆乱窜，哪里像是个人住的地方。
梁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绾了下头发说：“上去吧，你再用这种同情乞丐的眼神瞧我，那我可跟你绝交了。”
沈瑶收回目光，心事沉重地点点头，跟随着梁溪走到了五楼顶楼。
梁溪租的房子在整一排朝北的地方，这种方位的屋子，哪怕是烈日高照时，屋内也是暗无天日的。
梁溪掏出钥匙，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木门钥匙孔里戳着，连戳几下似乎都没对准位置。
沈瑶开了下手电，往锁那一照，梁溪偏头看眼沈瑶，很快又将目光归于原处，利索得将门打开，随手一拉垂着的一根尼龙线，光秃秃的一个电灯泡就亮了。
里头空间不大，厨房，卫生间和卧室都连在一起，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平。窗户很小，也很高，开和关都需要站在床上才能完成。厨房说白了就是仅仅一平米的小桌子，上面挤着一个电磁炉，单人电饭煲，以及寥寥无几的盘子和碗筷。
沈瑶皱了皱眉头，上学时她去过梁溪以前的家，那是一个二百二十平的花园洋房，门口停了一辆五十多万的跑车以及二十多万的四人座轿车，都是梁溪家的。
“随便坐吧，哦，好像没椅子，你就坐我床上。”梁溪往床尾一指。
沈瑶倒也不嫌弃，直接往梁溪床上一座，立刻问：“说吧，怎么回事？”
梁溪又开始掏烟，垂头懒洋洋说着：“不都告诉你了么？遇到过几个渣，做过好几份杂工……”
沈瑶截断她的话：“我是说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爸呢？生意不做了吗？你家的洋房呢？车呢？”梁溪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家里就一个爸。
梁溪笑了笑：“害。还能哪去了？家里有个赌鬼老爹，都败光了呗？后来债越欠越多，他喝完酒跳江了，尸体都找不回来那种。”
沈瑶瞧着梁溪脸上伪装的笑容，心实实在在的抽痛了一下：“所以那时候你才辍学了？”
“嗯。”梁溪闷应，将香烟点燃：“我爸没了之后，房子车子都让银行查封了，我没地方去，那会儿也小，不知道能干嘛，就谈恋爱跟了个小混子。”
“然后呢？”沈瑶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梁溪猛吸口烟：“有什么然后，就每天跟着他吃吃混混，时不时还要跟着他一起躲避仇家，后来他认识个大哥，他就跟着人家混。我呢也找工作上班，两人的条件就稍微好点了。”
“再然后？”
梁溪娴熟地往地上弹烟灰，嘴角挂着叫人心痛的自嘲笑容：“有一天他跟的那大哥喝醉了，不是很清醒，他为了所谓的兄弟情，就把我……”
梁溪欲言又止，随后眼角泛着泪光地笑起来：“你懂的。”
沈瑶只觉得脑瓜子一疼，就跟被雷劈到了似的，一双眼瞪得老大。
反倒是梁溪安慰她：“别这么瞅着我，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活着吗？努力工作，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没什么不好的。”
沈瑶鼻子一酸，果决道：“我看也别等明天来找我了，现在就赶紧收拾收拾，看有哪些你很喜欢的衣服，东西要带的。”
“干嘛？”
沈瑶认真说：“跟我一起去住。我带你回我男朋友家。”
梁溪却像听了笑话：“别了吧，我在这住得挺习惯的，让我去当灯泡，我才不干呢。”
“我不管，今天我必须要带你走！”沈瑶说罢就拨通了严初的手机号，报下地址叫他来接人。
那头的严初也答应的果断，声称自己半小时后就会到地方。
沈瑶挂掉电话，盯向梁溪：“赶紧的，别墨迹，都说了以后我养你，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说的。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在人落魄时挺身而出的。你以为我上学的时候和你交朋友交着玩的？”
梁溪夹着烟，看了沈瑶很久，一节白色的烟灰掉落下来，她都毫无感觉，怔怔地反问沈瑶：“你他娘的知道老娘多久没听到这么叫人感动的话了吗？你倒好，一晚上已经让我感动两回了。我要是因为这给哭瞎了，你负责啊？”
说着说着，梁溪就真掉眼泪了。
一个经受了社会残酷与现实的女人是经不起任何感动的，她很容易就为那个带给她感动的人披芒负苇，赴汤蹈火……
沈瑶站起来，随手扯几张纸巾想给梁溪擦眼泪，梁溪制止，丢掉烟头踩几脚说：“已经花脸了，再擦就成熊猫了，我去洗把脸，你等我会儿，至于衣服东西什么的，你看着帮我收吧。”
沈瑶点头，找了行李袋开始装梁溪的东西。
只是实在就没能入眼的衣服和化妆品，收着收着，沈瑶决定什么都不给她装了。
梁溪洗完脸，沈瑶又询问些梁溪别的事，聊着聊着严初回电，说自己的车开不进来，停在了巷子口。
沈瑶拉着卸妆后素面朝天的梁溪下楼，月光下两姑娘勾肩搭背，好像那份友情从未让时间褪色。
出了巷子，沈瑶和梁溪一眼就看见了低调霸气的奔驰大G，严初降下车窗，目光只锁着沈瑶说：“上来。”
他丝毫没注意到沈瑶身边的女人，可梁溪，却早在车窗降下的那一瞬间傻眼了。
回忆栩栩如生的涌上脑海，酒醉的严初，KTV的包间，以及那个她其实根本没什么勇气去回忆的夜晚。
“梁溪，上车吧。”沈瑶拉开车门，对梁溪说。
梁溪愣愣地站在月光下，问了声沈瑶：“沈瑶，他就是你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