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古权来说，权势地位都是虚妄，他要的结果只要一个：太子倒台，姜家覆灭。
所以，他嘴里的机会，只会是扳倒太子或者姜家的机会。
再想到先前在码头上古权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及这些时日从大哥那里打听来的关于秦王顺利收复辽东军的消息，罗曼轻易就接了下句：“太子要反？”
古权眼里露出一瞬惊诧，不过片刻又盛满了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姑娘。”
他家姑娘如此聪慧，斗败太子的机会必然又增加了。
古权心里欢喜，直言道：“属下听姑娘令，从古早那里挑了所有得用的人，跟着秦王一路从京师到辽东，开出了一条路来。
等秦王在军中的事告一段落，属下先行回京，沿途收复打压太子势力，砍瓜切菜般畅快无比。”
说到这儿，他收了得意，正色道：“属下畅快得很，太子只怕是气红了眼。偏生秦王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并不管太子一派的势力被打压得太过。”
“所以，太子会反？”
虽是疑问句，罗曼的神色中却全是肯定：“姜家近来也不太平，皇后昏迷不醒，陛下置之不理。德妃娘娘虽然一时没能将后宫拢在手里，可皇后一直这么昏睡着，只怕离失势也不远了。”
古权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他虽说才从辽东回来，却也已经抽空见了钉在敬重的属下，对京中乃至宫中的事都有所了解。
是以，罗曼说到了这儿，古权很自然的便接道：“若是以往，凭姜家的势力，以及在朝堂说一不二的势头，也能网罗天下医学奇才治好皇后。
可如今……”
“皇帝将皇后的事情全权交给四皇子，姜家又正在风口浪尖，关键太子还幽闭行宫别院。这样的处境，姜家必然投鼠忌器。”
“所以，他们会反。”
古权停下片刻，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不确定道：“四皇子虽然不及太子在朝堂和民间的呼声高，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出，是皇帝抱在怀里长大的皇子。便是折了太子，姜家和皇后也没到绝境，不至于反？”
罗曼看着逐渐变得不确定的古权，轻轻笑了：“去准备吧，太子可不是能屈能伸的性格。当然，更不是为了别人的大局，能自我牺牲的人。”
“也是，姜家便是想弃车保帅，那也得太子同意。”
罗曼笑眯眯的看着古权，不说话。古权一看罗曼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还有没想到的地方，敛神想了想才豁然开朗，啧啧有声道：“太子到底是姜家的人，心狠手辣又自私自利。别说姜家和皇后还有别的选择，便是没有，单看着他自己被困别宫，军权受制的局面，也一样恼怒异常，要生反心。”
“近些年，你安插在宫中的人，可听说过皇后有什么隐疾？”
古权一怔，摇头道：“不曾。”
“那什么大病能一直让皇后昏迷不醒，还不惊动太医院旁的太医？”
古权神色越发凝重，有一丝疑惑从心间划过，想抓却一时没能抓住。他看着罗曼的眼睛，试探道：“莫非是不好的病，能成皇家辛秘那种？”
“我也往皇家辛秘上猜，但和你猜的点可能有些不一样。”罗曼喝完古权替她斟的茶，从容的将茶盏放回小几上，冷了脸色道：“女人最难以启齿的病，也不至于不能多请几个医正瞧。便是碍于脸面不肯请太医，也不至于十数天昏迷不醒。”
看古权拧着眉头，陷入沉思，罗曼便也停下来等着，看他自己到底能不能想明白。
“是了，狼养出来的只能是狼崽子。”古权一拍大腿，整个人莫名开始兴奋。他家的仇还没有报，可心里已经有了报仇的快感：“太子在军中声望太过，却又不收敛锋芒，不仅在朝堂中拉帮结派收拢势力，还用各种残暴手段敛财。
他动摇的是皇帝的根基，祸害的是皇帝的百姓。可太子才出襁褓，便是他亲自教导，幼年便才名远播，青年又立下嚯嚯战功，为他解了边疆的燃眉之急。
单想着太子那一身伤，皇帝也狠不下心废黜太子。可那满腔的气，哪里是将太子幽禁在梧桐宫便能消减的？”
古权眼睛油亮，里面的兴奋都快溢了出来。他看到罗曼点头肯定他的猜想，心更是砰砰直跳：“所以，皇帝将愤怒发泄在了皇后和姜家身上。”
再不是先前的犹疑不定，古权斩钉截铁的说着后面的猜想：“废后牵连太大，不能贸然行事。姜家在朝堂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也不能连根拔起。
再顾忌着太子继承大统，更是投鼠忌器，不好将皇后和姜家都逼上绝路。所以，做这一切的是四皇子？”
“哦，怎么说？”罗曼一直在听说古权的敏锐、聪慧，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见识到了古权的手腕能力，可也觉得不过如此。
今天看见古权仅凭她几句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罗曼才对他有了名不虚传的感觉。
“姜家既要筹谋姜烙丞相出山回朝，又要操心太子重回东宫主持大局，还得可了劲儿的铲除异己，只怕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人仰马翻了吧。
这个时候，能随时进宫，有机会在皇帝跟前为皇后说话，他们又完全能信得过的，只怕就剩四皇子一人了。
若不是四皇子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在皇后的病情上做了手脚。姜家不可能任由皇后昏迷十几天不管，皇帝也不可能稳坐龙椅，对皇后不闻不问。”
罗曼笑了：“依我看，四皇子是猜准了皇帝的心思，用行动去替皇帝分忧。至于姜家那边，都已经自顾不暇又对四皇子没有防备，自然是胡乱找几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古权才刚点头，罗曼神色一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随着罗曼的神情变化，古权心里也有了异样，他总觉得他们把的姜家和四皇子都看得太过平凡了。
能在朝堂屹立百年不倒，这样的人家，不应该被他们一眼看透。
“四皇子目前是替皇帝出了气，可他能得到什么呢？”罗曼缓缓靠住椅背，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着。她觉得有一个关键的信息得抓住，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是啊，能得到什么呢？”
古权也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是名动京城的晋亲王了。封地是最好的，王爵是最高的。他朝自己的母亲动手，得罪自己赖以依靠的姜家和太子，能得到什么呢？”
“出了私盐中毒，军商勾结这样的大事，皇帝都一力按了下来。说明他还没有废太子的打算。
四皇子如此蹦跶，好像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周玫？”古权迟疑着道：“听到点风声，说是德妃娘娘有意为庄亲王求娶周玫。这周玫和四皇子青梅竹马……”
古权觑着罗曼的脸色，没好说出后面的话。这么久看下来，他早看清了罗曼对庄亲王的情谊，实在不忍在这件事上伤罗曼的心。
“皇后现在式微，要破坏庄亲王和周玫的亲事，只能从讨好皇帝入手。毒晕一个皇后，一能抱得美人归，二能扩张自己一系的势力，还能消减些许皇帝对他们的怒气，若不考虑人伦，倒也算得上是好计策。”
“你也说了四皇子若娶周玫，便会影响周枢密站队，从而扩张太子乃至姜家一系的势力。
太子的军权皇帝才收回来，又怎么可能再塞个周枢密给太子党？”
古权也觉得说不通，可他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或许四皇子笨，想不到这些关节吧。毕竟毒晕自己母亲这种事，也不可能去和姜家甚至太子商量。”
罗曼还是觉得不对，以她对四皇子的了解，这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相反，他很敏锐、聪慧，还很果敢，要不然在上一世也不能害死秦王再剥掉庄亲王三层皮。
“也或许是像皇帝示弱，让他觉得太子一系已经穷途末路，只能靠讨好皇帝过日子了呢。太子要做那样的大事，总得有人为他打掩护！”
“所以，四皇子已经完全投了太子？”
“或许是这样吧。”罗曼依旧觉得不太对，她感觉有很重要的信息没能抓住。可眼下是怎么都想不到了。
好在她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派人牢牢的盯住四皇子，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了想，又道：“查四皇子，最好将他一顿吃几粒米都查得清清楚楚。”
“是！”
与此同时，皇帝连夜召了镇南候和蔡大夫进宫，明着是问责，实际是在商议朝廷购买姜家产业一事。
国库空虚，朝堂和后宫都开始打他私库的主意，那是他的私库，是他穷尽所能攒下的东西，那帮贼子竟然想拿他的私库去充国库。
都说姜家富可敌国，那姜家的产业一发卖，国库不就充盈了？
想到荆湖两路有难，单一个赵家就能解了两路的难。那底蕴更深，更会敛财的姜家呢？
当了几辈子丞相，总不能连个商户都不如，不肯为国分忧吧！
有这样的心理建设，皇帝在坑姜家一时上半点都没有压力。当然，想法是想法，面子还是得顾周全。
所以：“姜家摆明了想和宣毅伯府的罗家做生意，朕去横插一脚有失风范。”
魏大夫善解人意道：“听闻罗姑娘最是忧国忧民，朝廷正是难的时候，她又无端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定然愿意低价将这些产业转卖给朝廷，用于军饷。”
说到军饷，皇帝掀着眼皮看了垂手站在一遍的镇南候一眼。虽说这些产业他要逐步往私库里搬，可也得让出力的人跟着喝口汤，再说军饷吃紧是大事，总也得解决。
所以，便是不情愿，皇帝也开口对镇南候道：“这事，便交于你等去办吧。罗曼若真将产业交给朝廷，朕先足额批了镇南军的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