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眼眶湿润的望着她,苍白的嘴唇无声的张阖。
这样深沉的目光,仿佛含着浓厚的爱意,好像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不。
不是很多年,而是生生世世。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就用这样充满了爱意的眼神,凝望了她很久很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那人就这么看着她,此时此刻,一个眼神胜过了千言万语。
任何的语言,都不能形容出他如今的眼神。
他攥紧了香包,单薄的身子慢慢坐起来。
他没有穿鞋,就那么赤脚踩在了地上。
然后。
他朝着对面那头的谢蓁迈出了脚步走了过去。
一步,又一步。
室内寂静无声,唯独他的呼吸凌乱。
烛火从侧面映上他的身影,他的侧脸。
暗淡的灯火落在了他似白似红的长衫上,那一鲜红如朱砂的血,被灯火点亮,像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他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谢蓁看到了他眼中的灿烂,如同星河闪烁。
就在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一个张开双臂,拥她入怀的动作。
他不会武功,被人追杀了这么久,浑身都是伤。
他张开双臂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机械僵硬,但是啊,他的眼睛里都是血和泪,都是爱。
谢蓁的心忽然疯狂的跳动起来。
她也跟着流泪了。
他就保持着那个张开手臂的动作,深深的凝望着她。
光影氤氲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谢蓁忽然听到他沙哑至极的声音。
那声音,飘渺而脆弱,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带着古老和空灵。
“无……忧。”
“过来。”
“我是……哥哥。”
他艰难地说出了字句,泪眼模糊。
眼前人,真真切切的是他的无忧,是顾无忧。
可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的陌生,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不会的。
无忧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他不相信。
他死于八十岁,一朝醒来,却又回到了这一年。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杀伐于朝堂的顾首辅。
他只是她的哥哥,是她的顾怀生。
谢蓁和脑海里的思绪做着斗争,就算是哥哥,可毕竟不是男女有别吗?而且,毕了狗了。
这顾怀生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在看一个妹妹,而是在看自己的心中挚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争得过身体里的思绪。
很显然,她是争不过的。
她太小看了真正的谢蓁残留的思想,她已经不自觉的迈开脚步,裙摆飞扬之间。
她像一只蝴蝶,翩然落入他的怀里,撞向他的心里。
柔弱的身躯撞在顾怀生的胸膛,他身体僵了片刻,继而他流着泪,手用力的把她抱紧。
他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感,这一刻那漂浮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他泪流不止,把她用力的抱紧。
他想要说话,可情绪很激动,又或者是兄妹分别了这么多年,五十多年后的重逢,他真的不知说什么。
只觉得,前世那漫长的一生,心中的血窟窿被血肉填满。
“哥哥。”谢蓁哽咽的叫他,她也哭了。
这是另外一个谢蓁。
或许,从谢蓁的角度来说,应该叫她‘无忧’才是正确的。
谢蓁是没人爱的可怜孩子。
顾无忧不同。
虽然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实际上,又不是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淌而下。
“无忧。”
“哥哥……回来了。”
从死去的前世,重生了。
“哥哥。”她哭着叫他,一个劲的叫。
“哥哥在。”
“无忧,哥哥回来了,哥哥……会改变你的命运,哥哥一定不会……”
再眼睁睁的看着你殉葬!
生灵涂炭又怎么样?乱臣贼子又怎么样?
他都不在乎!
其实,前世,他那时候已经是新帝眼前的红人了,是有着从龙之功的有功之臣。
他是可以为了无忧和新帝拼死一搏的。
可那无忧太温柔,太善良。
她心甘情愿的接下殉葬的圣旨,不就是为了阻止他和新帝翻脸吗?
他如今都记得,她给南宫胤陪葬的时候。
她最后抱了他一次。
她告诉他,‘哥哥,君是君,臣是臣。’
‘无忧看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如今大局已定,天下已经安宁,哥哥是手握大权的当朝首辅,你要造福百姓。’
‘而不是为了无忧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做乱臣贼子,让大周生灵涂炭。无忧想要成就哥哥,而不是毁了你。’
‘王爷待无忧恩重如山,为他殉葬,无忧心甘情愿。’
‘哥哥,好好待公主。’
‘无忧生平无所愿,唯愿哥哥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哪怕生生不见,也要他岁岁平安。
她用她的死,换取了新帝对他的绝对信任。
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顾怀生就心痛无比。
从她进入陵墓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也被一起尘封在了陵墓里。
她生,他生。
她死,他还活着,可是心已经死了。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他没有子孙满堂,他一生只有她一个人。
顾怀生回忆起了以前,抱着谢蓁的力气越来越大。
谢蓁有些喘不过气,微微挣扎着。
“放……”
“我背受伤了。”
他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像是陷入了魔障一样。
顾怀生如梦惊醒,放松了力道。
他动作轻柔的拥住她,语调那么的温柔。
“无忧。”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是谁伤口的你?”
他的目光骤然凌厉。
谢蓁摇头,“没事,那个人我自己会对付她的。”
“哥哥你是来京城科考的,考试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不。”
顾怀生大义凛然的道:“科考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
“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