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才到门口，里正俩口子听到动静就从屋里迎了出来，笑眯眯地道：“原想着要到上午才来，没想到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认出昨日过来的金檀，误以为她才是当家的，不由含笑走了过去拱了拱手。
金檀见里正误会了，忙笑了笑，跟他介绍姜菀：“这位是我们夫人，夫人，这就是春杏村的里正。”
“原来这位才是夫人，恕老朽眼拙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里正慌忙调转了方向，又朝着姜菀深深作揖，歉疚的道。
姜菀不在意地笑了下，客气道：“里正不必多礼，我也是一时好奇，所以就跟着过来瞧瞧，不知您这边可备好了人？”
昨日金檀几人临出门前，她特地叮嘱了要村子里提前把摘菜的人备齐，以便店里一早过去拉时，不耽误时间。
“昨夜就已经定下了人，只不过着实没想到夫人会来这么早，他们都还没过来，我这就让人去叫，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到屋里稍坐一番。”
里正一边说着，一边朝围在外面的人群中招了招手，喊道：“树子，快去将你三爷爷他们几个都叫过来去，就说贵客到了，快些准备菜。”
“是，里正爷爷。”人群中不知哪个少年高扬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就没动静了，估计是跑着去喊人了。
而姜菀还想去看看菜田，婉拒了里正两口子的热情邀请，提出要去地里走走。
里正与妻子彼此对视一眼，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一群人以里正两口子、姜菀及金檀几人为首，齐齐调转了方向，浩浩荡荡的朝不远处的田地里走去。
这还是姜菀第一次看到古代的田野。
之前从京中到通化县的路上，因着她还未出月子，所以整个马车连带着车帘都被花生给捂得严严实实，连一丝丝缝儿都不给漏。
即便是偶尔马车停下来整顿，姜菀也只能将车帘掀起一丝缝隙透气。
当时差点没把她憋坏，所以此时一瞧见一望无际的田野时，她忍不住舒展了眉头，长长地呼了口气。
“夫人好像很喜欢这里的样子。”
一旁的金檀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笑道。
姜菀扬唇一笑，“这种空旷怡人的地方，又有几个不喜欢。”
“夫人说的是。”金檀轻笑地道，目光也落到地里，望着那些长势喜人的稻子眉眼弯弯。
通化县处于北方，与边疆接壤，气候偏冷，一年也就种上一茬稻子，从春天播种，到秋天收获，至于冬天到春天这几个月，家家户户的地里只能种些豆子、番薯红薯一类的不怕冷又不用细心侍候的庄稼。
自然，收成好些的番薯和红薯，自然是更多庄稼人选择播种的。
姜菀眯了眯眼，只觉得站在地头上，目之所及尽是粮食，就连那迎面扑来宛若热浪的夏风都清凉多了。
“夫人，虽然眼下天色还早，但在地里待久了也晒得慌，不如您移步到那边的树荫下面稍坐一下？”
里正妻子见姜菀一副享受的样子，踌躇了下，到底是开了口，只是有些摄于姜菀周身通派的气势，言语间不免有些拘束。
姜菀回头，见她语气小心，生怕惹自己生气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如此倒是有劳您了。”
她说话客气温婉，一时反倒是抚平了不少里正妻子的拘束。
由着里正妻子安排人在树荫下放好凉椅，姜菀笑吟吟地请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坐下，毫不介意地端起有些粗糙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叹道：“贵村的位置着实不错，旁边就是山，这沿着村子还有一条小溪，想必庄稼都长得不错。”
“承夫人吉言，咱们春杏村因靠着县城近些，倒也便宜，算得上这周围十里八村比较富足的村子了，只是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饱腹啊！”
说起这个，里正眉头又皱了起来，眉间的皱褶又多又深，估摸平日里也没少为此上愁。
姜菀也正为通化县百姓贫瘠的原因不解，此时闻言不由“哦”了一声，眉头微挑：“里正这么说的话，莫非其他村子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
里正看了看她，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姜菀心里越发好奇了。
最后还是坐在里正旁边的里正妻子忍不住了，叹着气朝姜菀一顿大吐苦水：“实不相瞒，咱们县里的粮税虽然不重，却因着地势气候的缘故，若是像我们村子这边旁边有水源的收成还好些，若是换了其他偏僻些的村子，只怕庄稼都长不活！”
“庄稼都长不活？”姜菀微微瞪大了眼，难掩惊讶，“还有这样的事情？”
里正妻子闻言连连点头，怕她不信还举了个例子：“就拿农妇娘家弟妹来说，她娘家村子就是在山另一边的磨垭村，刚好在半山腰上，村里的地啊那是又硬又干，偏偏村子附近都没什么水，全靠村里的男女老少挑着扁担到山下取水……那个苦的啊！粮税又不能少交，家家户户挨饿都是常有的事！”
姜菀越听越震惊，到了最后忍不住就问她：“那磨垭村，是隶属与哪个县的？怎么朝廷里也没人管管？”
“嘘！”
里正妻子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见除了周围其他人大部分都跑去帮着摘菜了，唯有的几个小孩子也都拘束着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语重心长地跟她说道：“这话夫人您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莫要在外面找人问，那磨垭村虽然是隶属咱们通化县，但因着他们村子坐落的山头被县里的林家常年租赁，他们全村都是林家的佃户，说白了也就跟林家家仆一样，只是没有卖身契，下面的小辈嫁娶不被管制罢了！”
姜菀何时曾听过这种事情，一时反倒是被震在了原地。
就连金檀都紧紧抿唇，面色十分不好看。
这件事，究竟是林家主动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那里正妻子不知道坐在自己眼前这位贵夫人就是通化县的县令夫人，只当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夫人，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被吓到了，不由忙道：“不过夫人也不必觉得震惊，虽然那山头是林家的，但那村子里的人确确实实是自由身。”
“既然是自由身，又如何会连自己的地都没有，若按照您刚刚所说，只怕那磨垭村的百姓竟是连自己的房屋都没有不成？”
姜菀反应过来，越想越觉得蹊跷，忍不住拧紧了眉头，问道。
里正妻子虽然知道这件事，却也搞不明白这内里究竟如何，此时被姜菀一问，整个人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旁边的里正见状开了口：“夫人有所不知，原本那些房屋都是他们自己的，但后来不知为何，有段时间村子里的人接连生病，他们本来就食不果腹，哪里还有空余的钱去看病？最后还是林家知道了，派人送去药材帮忙医治，后来百姓们心存感激，就自愿把自己的地也献了上去。”
姜菀闻言越发蹙眉。
自愿献地？
于庄户人家来说，地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怎么可能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地都送给别人，就算有，也不可能整个村子都会如此。
料定这期间肯定另有蹊跷，但姜菀也知道此时再追问下去，只怕里正夫妻二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保不齐还会惊动了林家，倒不如暂且搁置此事，回头找秦肆好好问一问。
“这些事情倒也有趣。”姜菀含笑地说了句，继而又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菜田里，顺势转了话头：“说起来，贵村的蔬菜倒是长势不错，平日里都是自家吃？”
里正闻言笑着道：“基本上都是自家吃，也有些菜贩子上门，但因着菜田不大，也就很少卖。”
姜菀听了略一挑眉：“有人出钱买，村民也不卖？”
“倒也不是。”里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语气有些惆怅：“是价格太低了，一颗三四斤重的大白菜，才卖一文，连功夫钱都搭不上，村子里的人谁肯卖，除了家里实在艰难的，连劳动力都没有的老弱村民，才会卖一些，却也因为一年种不几次，也卖不出什么钱来。”
姜菀恍然大悟，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一棵大白菜竟然只卖一文钱，也确实是太欺负人了。
可她刚刚扫了眼，菜的品相确实不错，若是今日设宴味道也不错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和这个村子建立长期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