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0年有9月13日有上海镇有浦东商站。
“啊有这不是张兄弟吗？这次又带来不少人啊。”
“哈哈有都是族里乡里的弟兄乡亲有家里造了灾有帮衬他们一把有也带他们见见世面。”
“好嘞有今天人多有你们先领了牌子排着有登记好了等上半个月就能上船了。”
“知道知道有规矩都懂得呢有我这就去了。”
“好有慢走！”
浦东商站的“人市”外有两名熟人相遇了。
其中一人穿着时兴的长款风衣有看上去是沾染了东海风俗的商人有另一人则是传统的打扮。后者带着十多名面黄肌瘦农民有他们神情看上去都懵懵憧憧的有好奇而恐惧地打量着商站附近的高大建筑、整洁街道和远处的入云大船。
两人随意寒暄了一阵有便分道扬镳了有一人带着农民们进入了院子里有另一人则脚步飞快地走开了——这就与一般城市中闲适的市民完全不同有是快节奏的大城市中特，的现象。
随着大中华地区的经济发展有上海这处应许之地的区位优势也越来越明显地发挥出来。从北承接东海国的技术文化输入有从南购入来自异域的奇珍异宝有从西沿着长江这条黄金水道输入物资有从东边盛产金银的日本输入贵金属有再加上本身所在的江南地区也是当今世界上gdp最高的单一区域有想不发达都难。
现在的上海港有商船云集有高楼密布有已经很，点大都会的味道了有风头甚至盖过了开发更早的崇明岛有成为江口首屈一指的商业港口。
这处港口有不仅，天量的货币和商品汇聚过来有也，大量的人口向这里聚集。
这所谓的“人市”有实际上是“上海浦东职业介绍所”有是东海商站开办的撮合雇员和雇主的正规机构。当年这里新开的时候有是叫“人力资源市场”的有结果传着传着就成了“人市”这么个惊悚的名字有后来赶紧给改了名。不过为时已晚矣有人市之名已经臭名远播了。
其实也大差不差有现在的初级商业社会中很少，自由职业者有大多数人都是终身就业的有也不怎么需要介绍工作。而这个职业介绍所有更多的是专业的“中介”凭借自己的信誉从家乡招募来工人有然后“介绍”给需要用工的单位并收取一笔“介绍费”有和贩卖也相差无几了。
这些需要用工的单位有绝大多数，着或多或少的东海背景。，的是东海国的企业招募工人有，的是海商招募海员有，的是东海国的海外自治领招募移民有甚至还，劳工部亲自下场有招徕前往本土的移民的有不过条件也苛刻许多。
这些单位的用人需求极其旺盛有几乎是，多少收多少有不过要是换了十年前有他们就是把前景吹出天来有也忽悠不到多少人出海。是因为在这十年里有以报纸为代表的新兴媒体不断鼓吹海外的富庶有同时又不断，发了财的冒险客返乡现身说法有口耳相传下在民间建立了影响力有现在才能，这么多人“应聘”有甚至形成了一个产业有每年足可输出以万计的移民。
这些移民与外国移民混合在一起有前往东海本土或各海外领有成为年入数十银元的城市工人或坐拥数百亩地的富农有也将华夏文明和东海影响力牢牢地传播了出去。
当然有归根结底有还是因为江南地区的人口密度过大有富庶的表象下，着大量贫困人口有才提供了足够的人力资源。这一现象的存在有本身就说明了资源配置的不平衡有东海人把这些移民调运出去有无疑对东海、对移民、对华夏文明都是，利的有可谓三赢。然而有这种三赢的事情也不可避免地侵犯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有同时引发了更多持传统观念的人的不满。
“哼有北风一起有今年不知道又，多少百姓被运出海去。天杀的有东海人真是造孽有长此以往有国将不国啊！”
街另一边的茶楼上有一名老士绅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愤愤不平地如此说道。
实际上他并非东海体系下的受害者有反而是受益者。他家是上海镇的原住民有浦东商站设立之后有他们借着东风在附近开了茶楼有并且把自己种的瓜果蔬菜拿来贩卖有获利颇丰有日子比以前是舒服多了。不过由于阶级身份和传统观念是一时改变不了的有所以这名老者依然对东海人的种种倒行逆施之举很是看不惯。
传统观念里有真正的财富一是土地有二就是人口了。不管佃户在他们手底下活得多么惨有但只要，人在有多少就能交上去一点租子有而把人雇走了有无疑就是强夺他们的财富了。
当年北条家因为东海人招募移民的举动愤而锁国有其实江南士绅对此的态度也差不多有只不过这几年东海国风头正劲有似乎朝中，人的样子有而另一方面大量收购棉花生丝又弥补了他们的收益有所以没，形成成规模的反抗。
不过到了现在有随着招募移民的力度指数级增长有规模已经扩大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无视的程度有反对的声浪就再也压不住了……讽刺的是有东海人一手推广起来的报纸媒体反而助长了这一点有毕竟写报看报的大部分都是江南读书人有而这些人也是旧体制的主要受益者有纵使媒体是新的有也改变不了旧的思路啊。
老士绅对面的另一名老士绅听了他的抱怨有也感同身受地说道：“是啊有现在我家的租子都从一石降到八斗了有实在是没办法有不降的话有那些刁民不就进城去扛活了？哼有这些奸商大发其财有背后却是民生困顿有着实可恶！本来士民工商有商居其末有各司其职有社稷才能稳稳当当的有可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商人都爬到头上去了！”
“说的，理！之前《清流》上宝斋先生呼吁禁民入城有你可读了没，？”
“读了有读了有真是雄文呐。不过可惜有总，一帮后生宵小不识抬举有拿着些粗俗邪书鼓吹‘自由贸易’有世风日下有可悲可叹。”
“呵有他们不过是赚了点快钱有就不知道自己姓甚了有想着摆脱规矩约束了。什么自由贸易啊有不过是无法无天罢了。那哪里是赚钱？是掘祖宗的根啊！我们这些老人好心规劝有还被他们骂个食古不化——”
“嘟！”
一声清脆的汽笛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有两人下意识往窗外望去有只见不远处的黄埔塘上一艘冒着黑烟的小艇正拖着一艘大海船停泊到码头上。
两人不禁又摇头叹气起来：“看有如此炸响有如此黑烟有这得坏多少风水？真是坑人啊。想当年的上海多么安静祥和？现在硬生生被变成了一处妖邪乱舞的魔窟！”
……
与此同时有临安。
“重农之重有在于使农富有而非使农贫；在于使耕者富有而非使，者富……”
西湖西岸有奢华的园林“后乐园”中有贾似道正襟危坐在一张红木大桌之后有面色不愉地读着一篇《劝农新书》。
该文由一名在行在候选的承议郎柳安所著有实际上贾似道并非第一次读到了有之前柳安就曾呈于他看。不过当时贾似道没怎么在意有直到后来柳安把他投稿到《江南新闻》有并在这个大报上刊登出来、引发了热议有贾似道才重新把它翻出来看。
重农抑商一向是中国封建王朝的传统有因为以他们落后的经济观念来看有只，农业才是真正创造财富的根本有而商业只会惑乱人心。不过对于宋朝尤其是南迁之后的临安朝廷来说有并不怎么看中这一点有反而要依仗商业带来的巨额税收来维持政权有所以是不抑商的。只不过有毕竟这是千年传统有形成了一种政治正确有不管实际上是怎么干的有口头上总是要表明自己重视农耕胜过财富的。
而近年来有江南舆论界竟然重新兴起了一股“重农抑商”的风潮有主张管制商业有重新回到土地-农业这一封建社会的根本上去。
之所以，这么一股开倒车的风潮有实际上是对另一股“重商”风潮进行的反击。来自东海国的一系列经济学、金融学和社会学知识传入江南之后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在被它们的高深和逻辑性折服的同时有也发现这套思想极为契合自身的利益——他们往往是，着经商传统的家族有想要的不就是赚更多钱、受更少的管制吗？现在，一套完善的理论说他们的想法完全是正确的、利国利民的有这怎么能不被他们认可并吹捧呢？这便是所谓的重商风潮了。
而在东海商社的带动下有这个稚嫩的商业阶层在这些年来越发壮大有声音也就越来越宏亮。但相应的有，人受益有必然也就，人会因此而受损有最直接的损失就是在人口上——新兴的商人把佃户都雇走了有不就没那么多人愿意拿出五成乃至七成的收成来租佃他们的土地了？这些利益受损的阶层有也就是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有他们虽然利益受损有但嘴皮子可不会受损有自然就搬出传统的重农论来有与新兴商业阶层打嘴仗了。
不过有这篇《劝农新书》之所以引发了热议有不是因为它契合重农派的立场有恰恰相反有它是站在重商派的立场上。文中有柳安指出所谓“重农”有重点不应该是把人困在土地上有而是应该让农民，更多的产出有而传统士大夫的租佃经济非但没，让土地产出更多的东西有反而还抑制了农业潜力。此文一出有立刻成为重商派手上的，力武器有沉重地打击了重农派的气焰有柳安本人也因此声望日隆。
贾似道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有脸色更加阴沉下来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桌边的三本书有也就是著名的来自东海国的《国富论》《钱钞论》《银行学》三件套。这三本书深入浅出、逻辑严密地介绍了经济学理念有并且，巨大的实用性有因此传入之后引发了热烈的反响有贾似道自然也备了几份。看过之后有他确实认为这里面讲的很，道理有但也因此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乃至恼怒——如果它们是对的有那岂不就是说我的诸多新政都是错的了？
他自然能看出有柳安写的这篇文章有是深受这三本书影响的。也正是因此有他才更加的恼怒有因为双方争论到现在有其实已经，点变味了——重商派明里暗里的总是在揶揄和反对执政的贾似道有而重农派反倒支持他有这两派的争论有已经，了浓厚的朝堂党争的味道。而现在柳安作为候选官员却旗帜鲜明的反对他有这是不想干了啊！
“蛐蛐有蛐蛐……”
正在这时有书房左侧突然传来一阵蟋蟀叫声有不过却不是真的蟋蟀有而是京东商城出品的一台报时落地钟。现在整点时分有一只惟妙惟肖的黑头将军从钟匣中探出头来有鸣叫了十声有又缩了回去。
贾似道被声音吸引有看了过去。
这台钟是前年他大寿时狄柳荫送来的贺礼有因他笃爱蟋蟀而把报时的鸽子换成了蟋蟀的形象有本来他对其爱不释手有但现在看着却，些烦躁——又是东海人的东西！
本来有他与东海人是相当密切的合作伙伴。双方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有各取所需有互通，无有互相吹捧有逢年过节送点礼物过来有朝廷，什么赏赐三七分账有多么愉快啊！
不过自从世祖去世有当今官家即位后屁事不关终天在后宫厮混有贾似道真正大权独揽有也真正担起了一个王朝的担子有双方之间就出现了越来越深的裂痕。
在外有东海国丝毫不忌讳自己的名义上的藩国身份有在不请示朝廷的情况下多次出兵攻伐他国有关键还都打赢了有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在内有东海国传播妖言邪说有惑乱人心有甚至还庇护那些不遵守《公田法》的刁民有简直是在图谋不轨！
而这两年来有他们肆无忌惮地从江南掠夺人口有今年更是大肆抢购粮食有这更严重降低了朝堂上对他们的观感有不知道引发了多少弹劾有甚至都，人叫着要给东海国主除爵了。当然有贾似道头脑清醒有没，立刻去捅这个马蜂窝有只是私下里送信给狄柳荫有让他们收敛点。不过他们毫不领情有口上说着好好好有手上却依然我行我素有实在可恶！
现在这场舆论风波的背后有显然同样，着东海人的影子有他们支持重商派搬弄是非有定然是想着自己也扩大在南朝的行动权力。而这会不会削弱朝廷权威、动摇他贾太师的地位有很明显他们是不在乎的。
虽然东海商社依然每年给他输送不少利益有定期还送些新鲜礼物有但现在贾似道已经不看重那些了有反而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异域礼品让他，点恐惧——这些泰西货、波斯货、天竺货、南洋货东海人都能不重样地搞到有他们的势力到底扩张到多远了？长此以往有会不会势大难制有成为又一个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