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暗骂宋仁槿狡猾,原来磨了半天就等自己先开口,遂笑道:“宋部长是宋家长子,须得提前介入国家大事,不象方某无牵无挂,闲云野鹤一枚。”
宋仁槿沉声道:“方部长不必自谦,眼下京城圈子谁不知道你是于白两大家族新生代子弟里的楚翘?非但两家资源都可为你所用,连陈皎、燕慎等新太子党都青睐有加。”
“泛泛之交而已。”
方晟越说得轻描淡写,宋仁槿越不信。
“方部长刚从京都回来,应该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事实上,换届大战已提前开打,而且比往常都来得激烈,”宋仁槿音质很好,声音虽低得出奇却字字清晰,“原因之一是有人该退不退,打乱了原本循序渐进的接班格局;原因之二是过去传统势力惯用的幕后协商机制,使得局势能保持斗而不破、激而不烈的稳定,如今不同,有人想乱,然后借机火中取栗,所以形势非常复杂。”
这是方晟第三次听到该退不退的关键词,说明最高层核心圈的分歧已非绝密,逐渐扩散到相对广泛的圈子。
“京都不少人知道,可以说硝烟四起。”方晟当然不会透露替于云复传话给白老爷子的隐密。
“本届政治局属于传统家族势力的有三人,分别是中宣部长、副总理和人大副委员长,从年龄分析都能留任一届,不过你岳父在中宣部干了两任大概要换个位子,”宋仁槿侃侃而谈,“本来常委谁留谁退不关传统家族的事儿,应该是更高层次的沿海派与保守派之间的博弈,或者说是沿海派内部的火拼,隔岸观火更为妥当。然而最新流出的方案令人担忧,为安抚党内强烈反弹,据说要将常委人数增加到七人,政治局委员也增加五个名额!”
方晟不由吃惊道:“那样的话好像有点乱啊!”
“何止乱,简直乱弹琴!”宋仁槿愤愤道,“为了确保自己留下,随意增加最高层名额,就算乡镇党委也不可能如此吧?此先例一开后患无穷!到了下下届就有可能是九人,然后十一人、十三人,最后干脆取消常委制,来个主席团好了!”
“吴家什么态度?”
宋仁槿凝视着对方:“为分化和拉拢,据说很可能弄一个名额给传统家族势力,也就是说家父、你岳父和吴曦当中有人有机会进常委!”
“二桃杀三士!”
“我们宋家绝对不参与这场无聊的游戏!”宋仁槿掷地有声道,随即转向方晟,“你觉得呢?”
一个名额换来所有传统家族势力支持增选方案,同时几个家族之间为上位争得你死我活,可谓一招妙棋。
问题在于,尽管大家轻而易举看穿阴谋,但常委的诱惑太大了,还是会有人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
相比于云复和吴曦,宋寒枫显然最没希望进常委,因为从主政直辖市的书记转任人大副委员长,本身就是向二线靠拢的标志。而中宣部长和副总理进常委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谓顺理成章。
因此无论于公于私,宋家自然竭力反对新方案;但于、吴家则在两可之间,毕竟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宋家苦心费诣利用诸云林的案子把方晟叫到晋西,实际上就是试探于家态度,同时释放合作的信号,希望通过联手反对新方案结成联盟。
于家到底怎么想,上次于云复在池塘边那一席话早已表明心志,白老爷子也听出来了,所以于白两家毫无悬念将站在反对阵营前列。
但方晟还不想亮出底牌,否则后面怎么玩?
故意沉吟良久,缓缓道:“我明白……过两天回趟京都,陪小贝练高尔夫,跟白翎也有顿饭局,顺便转达宋家的意思。不敢打包票,但我尽量不让宋部长失望,如何?”
听方晟刻意提到白家,宋仁槿不觉大喜!因为联姻关系,宋老爷子已跟樊老爷子达成共识,如果向来相互掣肘的白家也站到反对阵营,等于代表大多数军方势力,其影响非同寻常!
宋仁槿激动之下主动站起身与方晟握手,道:“多谢方部长成全!请放心,陇山那边我们当竭尽全力!”
绕到这会儿才真正承诺下来,方晟暗骂他真是现实势利透顶!
谈完正题,两人又寒暄会儿,话题无非是省里人事变动、京都圈子里的传闻等等,待第二开茶谈完方晟便起身告辞。
在机场候机时,方晟回电话给樊红雨,说宋仁槿压根没提两人关系,更没提到臻臻,而是“京都里的事儿”。樊红雨心领神会,说了声“明天九点我去省城开会”便结束通话。
这是两人约定的暗语,意思是“今晚六点见面”。
回省城后,方晟选了家闹市区的五星酒店住下,吃完晚饭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喝了杯茶,樊红雨正好敲门进来。
换作平时肯定要搂在一块儿先大战三百回合,然而樊红雨急于知道方晟在晋西到底谈了些什么,非要他说个明白。
听完方晟冗长的叙述,樊红雨不屑挑挑眉毛:
“他脑子里就那些破事儿!一个厅级干部成天盘算正国级人事安排,累死活该!”
方晟笑嘻嘻将她压到床上:“他累不累还两说,但今晚我是准备累死算了……”
樊红雨欲情被一点就燃,气喘吁吁道:“不……不准死,明早还有一次……”
然而昨晚方晟被徐璃那句“碰不到的地方”撩得梅开二度,非但今晚后劲不足,战斗力都打了八折,尽管让樊红雨“死过去”一回,随即草草收兵,不管她使什么手法都雄风不再。
“不对啊方晟,每况愈下也应是渐进式的,你这叫断崖式下跌,”她起了疑心,“昨晚跟谁幽会了?”
“唔,”方晟眼皮直打架,“没……”
“最近姜姝请假在京都养病……不会是养胎吧?你的种?”
方晟吓了一跳:“别胡说!人家有老公的,怎甘明晃晃戴绿帽子?”他心知姜姝正在京都配合做试管婴儿手术,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我也有老公,那顶帽子照戴不误。”
“不一样的,姜姝老公性取向正常,在京都花天酒天,不知搞了多少女人。”
“姜姝不在,白翎陪着叶韵养病,徐璃调到省正府后忙得焦头烂额,还有谁呢?安如玉,还是鱼小婷出现了?”
“呼——”
方晟已发出香甜的鼾声,樊红雨无奈叹了口气,熄灯睡觉。
第二天清早,方晟将功补过又让樊红雨“死”了一次,“死”的程度和持续时间超过昨晚,可归属“优秀”级。本着彻底榨干的原则,樊红雨还想中午继续,但八点后两人手机响个不停,一刻也耽搁不下去了,只得勉强起床匆匆洗漱,早饭都没吃便各自回程。
赶到榆洛县组织部,中午召集小组碰头会,毛顺峰等人都反映经过密集谈话和调研,发现郁进军说的情况不是空穴来风!
以安置房为例,毛顺峰组调阅大量资料、走访相关举报者、分析银行账后,发现郁进军所说的那家房产商——百驰房产公司,堪称榆洛百年老店,组建于八十年代初期,原系建设局下属的事业单位。
毛顺峰发现,几十年间百驰房产承建近一半的市政项目,包揽所有安置房工程,以及近四分之一新建商住小区。而百驰本身规模并不大,二十多号人,银行账面资金四十多万,比平时所说的皮包公司稍稍好了一点点。
“市政和安置房工程都明令禁止转包、分包,这个问题之前没人质疑过?”方晟沉声问。
“奥妙在于百驰参与每个项目前都与其它建筑公司注册一家新公司,然后以新公司名义与正府议标,也就是说那家建筑公司借了百驰的名头,实际承担工程主体承建工作,百驰只需议标时露个脸,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地分肥,本质还是皮包公司。”毛顺峰道。
“几十年里换的县领导少说也有十任,百驰一直这么干?”方晟奇道。
毛顺峰面色凝重:“之前县领导与百驰关系如何有待查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傅町陷得比较深,有个未经证实的传闻是他儿子去英国留学,所有费用包括往返机票都是百驰包办,更不要说在英国的房租。”
“有没有证据?”
“难就难在这里,”毛顺峰道,“百驰行贿资金不从账面反映,全都以现金方式或个人行为,就算上门调查也抓不住把柄。以机票为例,据说是百驰工作人员以个人账户购买后直接把取票码发给傅町儿子,有人向纪委举报,傅町却表示自己不知情,是儿子私下委托人家代购,后面就没法查了。”
方晟转向李婉珑问:“环保那边情况怎样?”
“差不多,很多情况都是风闻,有线索没证据,”李婉珑道,“两家拿到许可证的治污公司账面现金流动量比较大,他们的解释是治污设备通常比较昂贵紧俏,必须以现金方式交纳订金,琪琪特意打电话了解了一下,的确存在这种情况。汇总押金收据金额似乎也对得上,当然大家都知道收据不是正规发票,很容易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