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头顶的月色似都被乌云遮挡，添了几分血色。
刺客中了毒，终究踉跄的逃走了。..
扶闲拍了拍手，拂袖自墙头跃下，却在望见那相拥的二人时脚步顿住，长久不发一言。
早该知道，救下封尧，他定会后悔的。
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终在看见那个女人连迟疑都未曾、便挡在封尧跟前时破了功，出了手，趁着那刺客不备，信手用了毒。
那刺客也果真中了招，可是此刻……看着叶绾绾被封尧护在怀中，脚步都沉重下来。
……
封尧仍靠在叶绾绾肩头，脑海中却全是她最后那几字。
彻底两清。
本受伤的身躯因着叶绾绾的话紧绷着，好一会儿，他方才像未曾听见一般，艰难挤出几字：“后背，疼……”
叶绾绾手一颤。
封尧从来都是坚韧而偏执的，当初为了解忧草，他的手背被她一簪刺伤，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另一手因着扣着石缝，皮肉翻转见骨，他仍是眉头都不皱。
而今，他却说“疼”。低哑而示弱的语气。
她静静感受着肩头上艰难靠着她的身躯，听着封尧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好一会儿，被搭在他后背的手感觉到一阵黏腻温热。
叶绾绾指尖抖了抖，伸手触着那片黏腻。
是血迹。
本一片空白的意识，此刻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她不懂，为何封尧会已这种保护的姿态护住她。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了叶家的势力，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没了，也就……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我去唤高风和大夫前来。”她松开揽着封尧的手，便要将他扶在一旁。
“叶绾绾！”封尧却飞快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并不大，低低唤着她。
叶绾绾的目光在夜色中有些茫然，她看了眼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未曾应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封尧却再不言语。
叶绾绾等了一会儿，未曾等到他的声音，便要用力将他的手挣开。
封尧手上的力道蓦地增大。
“封尧……”叶绾绾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未曾去烟阳……”封尧声音艰涩喑哑，说完后复又重新道了遍，“南下，未曾去烟阳。”
那一瞬，叶绾绾本面无表情的神色，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底，像是突然涌现一股莫名的酸涩，她睁大双眸，看着正垂眸、脸色苍白的封尧。
未曾南下烟阳。
所以，那个她做梦都向往的城，仍旧可以是她的梦。
封尧……始终未曾毁掉。
却又为何？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扶闲缓缓走到叶绾绾跟前。
叶绾绾只感觉封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蓦地一紧。
扶闲未曾看向封尧，只望着叶绾绾，缓缓启唇，声音不复以往的调侃，仍旧好听却低哑：“他受伤了。”
“嗯。”叶绾绾低低应道。
“所以，你的选择呢？”扶闲目光沉静的吓人，“你若选他，我不拦你；若选择……留下，我将他送回王府，只当今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叶绾绾惊怔抬眸，一眼望如扶闲幽沉似海的眸中，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手腕上，封尧的手固执的攥着她。
扶闲凝望着她的神色，终自嘲一笑：“呵，早该知道……”
“我谁都不选。”叶绾绾打断了他，手腕上的手蓦地颤抖了一下，“他因我而伤，我会将他送回去。也只是送回去而已。”
话落，她安静转眸，看向封尧：“我送你回王府。”
封尧也在望着她，眼中黑漆漆的，形同失魂般。
他再也不是她的选择了……
夜色越发的寂静。
叶绾绾艰难撑着封尧的重量，一步一步朝着黑暗中走去。
“叶绾绾。”身后，扶闲的声音极轻。
叶绾绾脚步一僵。
扶闲静静望着那二人的背影，他知道她的意思。
她不会选择他的，这个女人，心眼太小了，有过别人，便再容不下旁人。
他本该转身离开，闻名天下的的“扶闲公子”，哪里需要守在这样一个无盐女身边？
可脚步分外艰涩，目光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身子很瘦弱，艰难撑着封尧的重量，摇摇欲坠。
心底蓦地涌现一抹细微的声音：她也未曾选择封尧，不是吗？
僵持片刻，他终究走上前去，走到叶绾绾跟前，伸手，将手心静静摊在她面前。
“什么？”叶绾绾声音艰涩。他的手心，安静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烫伤药。”扶闲声音紧绷着，目光从她的手背一扫而过。
封尧苍白的脸颊微滞，虚弱的目光自她搀着自己的手上一扫而过，难怪……她的左手无法用力。可他……始终未曾察觉。
叶绾绾本搀着封尧的手也是一颤，她没想到扶闲竟注意到了，醒酒汤溅出来时，落在手背上灼出来的水泡，因着方才的动静已经破开，隐隐作痛。
“你不用……”她刚要开口。
扶闲却蓦地伸手，将瓷瓶放入她腰间的荷包之中：“本公子不像你，从来都这般狼心狗肺。”他低喃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叶绾绾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处。
前方，陡然传来一阵马蹄疾驰、马车飞奔而来的声音，下瞬，马匹低低嘶鸣一声，一人扔下缰绳飞快跪在封尧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叶绾绾回神，来人是高风。
也是，高风素来忠诚，封尧久未回府，他岂会放心的下？
“你们王爷受伤了，”叶绾绾静静道，手不觉松开了封尧的手臂，“你将他送回王府，找个太医治治吧。”
“是。”高风忙应，扶着封尧便要上马车。
只是……在将要上马车时顿住了。
王爷的手……紧紧攥着马车的门框，明明脸色煞白，额头阵阵冷汗冒出，却固执的不肯松手，一言不发，似是……在等着什么。
就这般僵持着，他背上的伤，血流的更凶了。
“王妃，”高风转头，声音艰涩，“求王妃跟着一同回王府可好？”
话音落下，他明显察觉到，王爷攥着门框的手，细微的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