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大少爷忽然病情加重，家里乱做了一团，家主和主母赶去医院了。”
林伯有些许尴尬，想打圆场，“不过听说大少爷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家主主母正在回来的路上。”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费正谦满意。
他冷冷一笑。
昨天晚上，他专程给费贤打电话说了今天要带沈妍回来。
这也是费正谦这么多年首次主动破冰，但跟十年前一样，他的让步，并没有换来费贤的尊重和理解。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十年前，他便被父亲从家族名单中除名了。
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比不上大哥的性命重要。
林伯感觉费正谦身上的气息挺可怕的，不由擦了擦额前冷汗，将目标转向一旁的沈妍，“二少奶奶，老爷子已经在楼上等候多时了，既然您来了，不如先上去陪他说说话？”
“好。”
沈妍感觉到了费正谦气压低迷，她伸手拉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阿谦，我们去看爷爷吧？”
费正谦面色稍霁，点点头，“好。”
两人牵手上楼。
老爷子住的房间是整个公馆风水位置最好的一间屋子，南北通透，采光视野都很好，而且是位于公馆的心脏位置。
曾有风水师说，老爷子睡在这儿，其威仪能够镇宅。
“来啦？怎么来得这么晚？”
老爷子坐在床上看书，见孙儿和孙媳推门进来，赶忙摘下眼镜，抱怨道，“也不知道早点过来陪陪爷爷，老头我每天早上5点钟就醒了，无聊得要死。”
他试图下床，可刚一动，就皱眉龇牙，浑身筋骨都在跟他对抗。
“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费正谦上前扶了他一把，“您先别动，我下去给您拿轮椅。”
费正谦平常对这个家没多少感情，但对老爷子还是相当上心的。
他一走，屋里就剩下沈妍独自面对老爷子。
但有了上回经验，沈妍倒也不拘束。
“爷爷身上疼吗？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给您捏捏？”
“那你帮爷爷捶捶背吧。”
老头倒也没客气。
沈妍上前乖乖给老爷子捶背，小拳头彭彭的，力道刚刚好。
她乖巧的样子把老头逗乐，“丫头，小谦应该很喜欢你吧？”
沈妍耳根子红了红，她也不知道费正谦有多喜欢她，但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费正谦，“阿谦对我很好。”
老爷子叹了口气，“小谦这孩子命也挺苦的，从小到大你公公婆婆都没有体谅理解过他，他原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现如今……唉……”
沈妍心里一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爷爷，我以后会对阿谦好的。”
她的承诺朴实无华。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臂，无声地表达了对她的信任。
“对了爷爷，我还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沈妍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将平安扣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绣了很久，不太好看，爷爷您将就收下吧。”
老爷子戴上老花眼镜，端详手里平安扣的针脚，“这绣品走针精细，针脚也密实，想必花了不少心思？这是你亲自绣的？”
沈妍腼腆一笑，点点头。
“为什么要亲自绣？买一个不行吗？”
费老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透着一丝直视人心的犀利，在这样的眼神下，但凡谁有一丝虚妄和邪念，都将原形毕露。
沈妍愣怔了一瞬。
她虽然时而憨傻，却并不愚笨。
费老爷子这是起了疑心，也怪沈妍绣得太仔细，成品确实不像一个新手做的。
她深知豪门府邸，钩心斗角严重。
老爷子这样历经风霜的人，有点戒备心很正常。
但她的示好，确实不带目的。
如果等阿谦来给她佐证，那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被动。
“爷爷，自古拜佛有三步一拜，从山脚拜到寺庙才最显虔诚和坚定。我送爷爷平安扣，当然也要一针一脚亲手绣上，上天才会感受到我的心意，保佑爷爷健康长寿。”
“哈哈哈……”
沈妍的一番话，让老爷子开怀大笑。
他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实诚的孩子。
刚才他有意刁难她一下，本以为她会自乱阵脚，没想到小丫头的回答中肯又不失仪态。
起初，费老爷子是因为小谦喜欢，才接纳这丫头，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稀罕这丫头了。
“老林。”
他心情难得这么好，便对管家使了个眼色，“去拿我那紫檀木盒子来。”
林伯闻言，脸色一变，“老爷，那盒子里装的是……”
“去拿。”老爷子不作废话。
林伯无奈，只好走到书架后面，书架是个暗室，有一个隐藏机关，轻轻一转暗门便自动打开，里面都是费老爷子这几十年来收藏的珍品。林伯进去后，提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出来，交给了沈妍。
“丫头，把盒子打开。”
沈妍心中忐忑，爷爷说要取盒子的时候，她就预感到不对劲。
看着林伯有些凝重的脸色，沈妍顶着压力接过盒子，轻轻打开。
一块通透晶莹的翡翠手镯躺在黑丝绒布上，散发着莹绿的光。
沈妍略懂一些玉石。
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玻璃种的质地，帝王绿的成色，还有巧夺天工的工艺。
能被老爷子如此珍惜的手镯，最差不会低于8位数。
“爷爷……”
沈妍疑惑地看向老爷子。
“这是爷爷的回礼。”
“可是……”
沈妍有些受宠若惊，“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你也受得起。”
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
费正谦拿了轮椅走进屋，来得不早不晚，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朝沈妍眨了眨眼睛，笑容带着一丝促狭，“收下吧，你受得起。”
说着，便接过手镯，替沈妍戴上。
“咱家的传家宝，还挺适合你的。”看着女孩纤纤细腕，费正谦由衷夸赞。
老爷子似乎想起了往事，幽幽道，“跟你奶奶年轻的时候一样，适合戴翡翠。”
他似乎有点疲倦了，靠着床头，扶额闭上眼睛。
费正谦朝沈妍比了个噤声，拉着她小心翼翼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沈妍就按捺不住地问，“什么传家宝？阿谦，这个翡翠到底什么来头啊？我就这么戴走，会不会不太好？”
费正谦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放心，爷爷既然给了你，你就是它这一任的新主人，任何人都无权过问。”
“这枚手镯，是我太爷爷给太奶奶的定情信物，后来太奶奶又传给了我奶奶，有一定历史了。说实话，爷爷肯把它送给你，连我看了都惊讶。”
费正谦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
沈妍本就似惊弓之鸟，立刻看向他，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费正谦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圈入怀中，“总之不是在笑你。”
他了解沈妍的性子，说多了，她容易胡思乱想。
沈妍还想继续追问，聊天却被楼下出现的妇人打断。
“小谦，你回来很久了吧？”
这声音优雅温柔，符合一个豪门阔太太应有的标准。
妇人面容憔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大哥早上忽然发病，我和你爸都急坏了。我们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这不，你大哥一好，我们就立马赶回来了。”
戚如芳回来的匆忙，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费正谦很冷淡，他拉起沈妍的手，对戚如芳道，“妈，这是您儿媳妇沈妍。”
戚如芳的目光从沈妍身上掠过，没有多停留一秒。
注意力又回到这位脾气不大好惹的幺子身上，生怕他一生气，就又闹得家宅不宁。
“妈知道了，小谦你饿不饿？妈这就吩咐厨子上菜。”
“人都到齐了吗？”费正谦语气很冷。
“你爸还没回来，咱们不用等他了。”
母亲的话，让费正谦彻底不抱期待。
费贤恐怕不是还没回来，而是压根就不想回来吧？
“好，那开饭吧。”
足足可以容纳12人的长餐桌上堆满了佳肴，可是空荡荡的座位，却让气氛显得十分冷清尴尬。
吃饭的时候，戚如芳也全程只顾着给费正谦夹菜，嘘寒问暖，费正谦提起沈妍的时候，她才顺带应付差事似的给沈妍也夹一筷子菜。
但能看出来，她根本没走心。
她对这位突然空降的儿媳提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是不敢兴趣。
沈妍挺尴尬的。
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婆婆把她当透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忍不住在桌下给费正谦发消息。
——【爷爷不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爷爷现在肠胃功能不好，吃了容易吐，只能输营养液，待会儿厨房会单独给他准备午餐。】
沈妍沉默了几秒，回了条消息：
——【要不一会儿，你去照顾爷爷，我陪你妈妈待一会儿？】
她想，既然嫁进来了，她总得尝试融入这个家庭。
——【你确定？】
费正谦挑眉望向她，他并不诧异，因为对沈妍足够了解，但是思索了几秒后，还是决定不阻拦她。
让她自己碰碰壁。
吃过亏，她就知道了，知道一切的讨好和努力，都只是徒劳。